第十三章 醫院

The Hospital

  住在西布洛姆維奇,銅舍巷一○九號,自行開業的三十七歲本匠老亞瑟‧芬區先生,將我從提普敦運河的惡水中救上來(這些細節找非常有把握,因為我還留著當時的剪報)。哈利顯然拚了命跑回橋上求救,這時芬區先生碰巧騎著單車經過曳船道,聽見我的叫聲,穿著衣服就潛入水中。他的妻子慕瑞兒‧芬區太太聞訊後,對丈夫的行為並不感到訝異。她說,在她的眼裡,他向來是個英雄。

  我還記得另外一件事:芬區先生將我救上曳船道後,再次潛到河裡,而且深信著有另一個人溺水,因為他聽見了兩個聲音。

  我對獲救的事沒有什麼感受,甚至在救星趕到之前就已經失去意識了(那些叫聲可以說是我當時的最後一口氣)。幾個小時後我醒過來,人己躺在醫院的床上。病房裡暗暗的,只有一點兒光線,黃綠相間的牆壁,兩邊各有一長列病床。

  我僵直地躺著,雙眼凝視天花板,過了一會兒,才發現床邊有一團影子。那是瑪姬,酣睡的她眼鏡歪歪斜斜,手提袋擱在腿上。病床冰冰涼涼的,床單像船帆似地繃得緊緊的,枕頭又厚又硬。某處傅來嬰兒的哭聲,到處是消毒水刺鼻的酸味,讓人昏昏入睡。

  我作了一個夢。夢裡自己又溺水了,只不過這回是在海裡。爸爸和哈利沿著海灘找我,而我就在那兒,就在那兒!但他們怎麼也沒瞧見我。

  我又醒過來了,幾道淺紅色的光線灰濛濛地照在窗戶上。瑪姬的位子上空無一人,中央走道上有個護士端著一只盤子走了出去,湯姆則站在床尾看著我。

  湯姆是我另外一個救星(只不過華里週刊上沒有報導他的名字)。他換個位置站到我旁邊,面帶微笑地靠過來,將手放在我手上。

  我感覺到了──是嗎?是的,雖然他們給我吃的藥讓我半睡半醒、頭昏眼花。其肓那種感覺不是很明顯、不太「實在」,比較像是一件最輕、最柔的衣服落在你身上的那種織布般的觸感,這觸覺雖然不太明顯,但肯定不只是虛無的空氣而已。

  護士回到房裡,走向我的病床。她站在湯姆原本站的地方,測量我的脈搏,於是湯姆移到一旁看著護士,等待她離開。他注視著迅速轉亮的窗戶,然後將領子整理整理翻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