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、南下墾丁公園
 
  一個星期三晚上,爸爸告訴馮昱華因為光復節在禮拜一,由連著兩天辦的假期,他要帶馮昱華南下到墾丁公園去玩。馮昱華雀躍不已,在出發前一夜,三番兩次爬起來檢查型哩,看看有沒有少帶東西。

  星期六的黃昏,他們已經一路開出高速公路,馳騁在視野廣闊的海岸公路上。火紅的夕陽追著路旁葉影婆娑的檳榔樹,蔚藍的海岸忽隱忽現。馮昱華覺得這是爸爸最年輕的一次了。他帶著墨鏡,身著休閒服短褲,還收拾起他的古典音樂,和馮昱華迎著風唱小虎隊的歌。

  那天晚上,他們縱情地吃了頓海鮮,住進墾丁賓館。

  星期天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,早上爸爸與馮昱華在林木參天的亞熱帶樹林裡健行。他們在路上碰到另一家人,也是台南人,爸爸與那家人的爺爺邊走邊聊,相談甚歡。馮昱華則與年紀相仿的孫子們跑跑停停,追逐嬉笑;不知不覺,他們把大人遠遠地拋在後面。走到森林裡的一處,孩子們停下來。正當他們爭論著要往左或往右前行的一刻,隔著灌木叢的對面走道忽然傳來粗嘎的聲音:「XXX,吵什麼吵?我讓你們白刀子進去,紅刀子出來。」

  馮昱華一行人驚呆了,好一會兒,馮昱華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,他小聲的要同行中年紀小地先往回跑,他與剩下的一個直挺挺地站著。

  「你們想怎麼樣?」馮昱華死盯著少年們,他的酒窩陷的又大又深。

  對方大概沒有預料到他的態度會這麼強健。他們原來也不過想顯顯威風。「看你們不順眼,怎麼樣?」其中一個少年說,但是氣勢已經減了三分。

  「如果我們早先有什麼冒犯的地方,失禮了。」馮昱華聽見自己的同伴機伶地說,馮昱華不敢相信的轉頭看他。

  不過,這句話顯然有用,因為少年們見有台階下,便假意咕噥道:「這還差不多!」大搖大擺離去。

  稍後,大家在一座塔樓上眺望著蓊蓊鬱的鬱樹海。馮昱華無意中聽見那家人的爺爺在和爸爸談論自己。他豎起耳朵,想知道爸爸說什麼。他明明白白地聽見爸爸說:「是啊,他是個好孩子。」

  一整個早上,爸爸的讚辭在馮昱華耳中盤旋不去。他快樂極了!

  吃過午飯,爸爸帶馮昱華到有著燈塔的濱海公路散步。他們走累了,便登高到一座向海的涼亭中休憩。懶洋洋的午後,世界彷彿是靜止的,波濤不興的大海像一片美麗的水晶石。爸爸和馮昱華各據一張石椅,閑閑坐著,遺世而獨立。

  「回台北後,等我這陣子忙完,我們找個大一點的房子住。」爸爸不疾不徐地說,「我現在的公寓是給單身的人住的,你的房間太小太克難。」

  馮昱華想告訴爸爸他很喜歡他的房間,它一點也不小不克難。

  但爸爸接下去說:「最好是能找到一個房子有兩間臥室,兩間書房的。等你慢慢長大,你會需要一個空間做所有你想做的事。」

  等我慢慢長大......,馮昱華想像著自己和爸爸住在一起,自己逐漸長大,爸爸逐漸老去,兩個人相依為命。他突然好感動。我會永遠做你的好兒子的,他在心裡對爸爸承諾著。

  「昱華,你說我們明天早點出發返北,順便回清山去給奶奶掃墓,好不好?」爸爸驟然改了話題。

  馮昱華看著爸爸,「好哇!」然後他們心有靈犀地彼此微笑。

  隔天,馮昱華看到嘉南平原碧綠的稻浪時,他就像見到老朋友一樣開心舒暢,連路邊平凡的芒果樹、龍眼樹都變的親切可人。馮昱華是這麼的興奮,他甚至對著每輛被他們超車的新營客運大聲喊叫問好。他才離開這塊土地不到兩個月,感覺上確有一個世紀長。

  一直到過了白河,往清山方向爬山時,馮昱華才開始近鄉情怯。

  他們回老家走了一圈。沒有奶奶的老屋顯得寂寞狹小。爸爸在聽堂的門檻上揹著光蹲了半晌,屋裡很暗,馮昱華看不見爸爸的表情。

  馮昱華和爸爸到奶奶墳前獻上鮮花水果。馮昱華在墳前跪著,他有好多的話想向奶奶說;他謝謝奶奶十年來養育他,看顧他;他告訴奶奶他在台北過得很好,請她不用掛心;他還答應奶奶,他會好好照顧爸爸,不給爸爸惹麻煩。馮昱華發現爸爸有更多的話要向奶奶說,因為當他自己和奶奶說完了話,爸爸還長跪不起。

  他們在下午向青山揮別。由於三天來的旅途勞頓,馮昱華一上車,便沉沉睡去。他醒來時,車子已駛入華燈初上的台北。馮昱華愉快地伸了下懶腰,對著輝煌的燈海傻笑。他知道在那一片萬家燈火中,有一展示屬於爸爸和他的溫暖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