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難捱的時光

Bad Times

  在此,我要談談小兒麻痺症。謝天謝地,現在沒有誰會對這種病感到恐懼;但是在那個時代.....呃,同校中還有兩涸人也有裝腳架﹔另外,找依稀記得還有一個男孩也裝腳架,但他病得太重,總是待在家裡。

  小兒麻痺症──脊髓疢白質炎──是一種病毒感染。這種病能造成許多令人不悅的後遺症、其中之一,就是會攤瘓人的某些肌內,於是必須穿戴一具金屬與皮革製的支架,人們稱之為﹁腳架﹂,有助於虛弱的腿支撐身體的重量。我六崴時患上小兒麻痺症,腳架已經裝丁一年半左右。

 

  如今回想起來,我已能明暸,羅莎琳.菲普斯只不過是個壞小孩。而且羅莎琳或許也有她的困擾(不知道她家裡發生了什麼事);所以她扣那幫惡人常常恃強凌弱地欺負我。她們會語帶諷刺、陰陽怪氣地唱著:「青蛙腿的法蘭西斯......」簡直快把人逼瘋了。我也是有脾氣的,受了刺激當然會發火.這一點羅莎琳也知道;所以等到把我激怒之後,她就會校猾地跑掉,獨留我一人承受被哈瑞絲老師或寇克老師他們罵的苦果。她也會說哈利的壞話(她妹妹和哈利唸同一個幼兒圉),甚至批評我父母。「妳只能和阿姨住!」聽了真想揍她。

  所以,我在學校的日子難過,和哈利在家裡也不好過。有一次聽到瑪姬阿姨說她自己缺乏母性、不喜歡小孩。如果湯姆在場就能轉移她憤怒的情緒、湯姆不在,我扣哈利就大事不妙了。因為瑪姬阿婊這個人既沒耐性又沒幽默感,而且很無情。

 

  葬禮後的隔週降下瑞雪,哈利妤奇地站在臥室窗邊喃喃說:「雪。」他叫我起床看雪,但我沒他那麼興奮。我想到的是接下來肯定會更寒冷的日子、滑溜的人行道,還有我不便的腳架。

  八點一到,瑪姬阿姨懷著最惡劣的心情走進來。她掀開哈利床上的毛毯,皺著鼻子大吼大叫(哈利這時已經跑到我床上,躲到找身後)。「我受夠了!」她抽起床上的濕被單和墊在底下的橡皮褥單,奮力住地板扔。「夠了、狗了!找實在受夠了!」

  兩天後的夜裡,我在昏暗的光線中醒來,窗簾半開,清朗的夜空明月高掛,月光反射在結霜的雪地上。哈利似乎感覺到湯姆就在身邊,所以從床上爬下來。他們離開房間,我則尾隨在後,腳下踩的亞麻地毯凍得要命,樓下的時鐘敲了兩下,還聽見狗狗拉弗斯沉睡中發出的呼呼聲。

  我在浴室裡發現哈利,他的睡褲脫到腳踝,像是夢遊著去噓噓,湯姆也在那兒,但不知怎麼的,我就是知道最好不要插手干涉。湯姆一手搭在哈利肩膀上(哈利感覺得到嗎?)撇過頭來望了我一眼。

  我先離聞,幾分鐘後,哈利雙眼半閉,獨自一人回到床上。然後,我就睡著了,還作了一個經常咋的夢。夢裡面,媽媽扣我將衣服塞進燈籠褲,在海邊戲水,爸爸則是遠遠地......朝我們大喊。

  隔天晚上湯姆又來了、之後一夜一夜地出現。他在不同的時間到來:十一點半、兩點、三點。那些時間一到,湯姆會弄醒哈利,或者讓哈利自己起床,然後再帶他去浴室。每天晚上哈利都會去噓噓,每天早上,哈利的床都是乾的。

  我拚命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,湯姆帶哈利到廁所去,但他是怎麼辦到的?哈利感覺得到湯姆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嗎(別忘了,拉弗所曾直接跳穿透他)?湯姆能和哈利溝通嗎?哈利聽到的比我還多嗎?可是我什麼也沒聽見,一點兒聲音都沒有。比如說,在第二個晚上,湯姆回到臥室裡,站在窗邊、月光照在他彈簧般的亂髮上,衣領還是翻起來的。哈利倒頭就睡,而找則坐在床上呼喊湯姆的名字,急切地耳語著:「湯姆?湯姆!」他轉過身面對我,再次張開嘴巴。他在說話,或試著說話、但那片玻璃牆再度擋在中間,我聽不見半點兒聲音。

  不過,隔天晚上出現了一個聲音,只是自己寧願沒聽見它。那是個緩慢、低沉的聲音,像是播放速度出了差錯。「法......」我記得,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。我拉扯被子蒙住頭,屏住呼吸。「法......」等我往外窺探時,湯姆已經走了。

  重點是,發出這個怪聲音的是湯姆,他的雙眼一直帶著認真、近乎無助的神情,好像期待我能理解。我相信,我當時可能已經或開始感覺到什麼,我聽到、看到的,是我的哥哥──對,他當然就是我的哥哥,我親愛的哥哥,我優雅、安靜、聰明的兄弟。但同時,現在的他又不完全是我兄弟。它,是我兄弟的鬼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