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鬼話

Ghost Talk

  人總是會這樣,時間一久,就視一切為理所當然。陌生的變成熟悉,特別的變成平凡。年復一年,冬去春來,湯姆和我們的關係,他出現在我們生活中(我們出現在他的死亡裡?)變成我們可預期、習慣了的事,稀鬆平常,卻也依舊神秘。順帶一提,我們沒告訢任何人,那是屬於找們的秘密。

  但我不時會想,這一切多麼令人混亂,而且古怪得叫人難以埋解。湯姆就在邢兒,我親愛的死去的哥哥,他也許靠在哈利的床邊,或者和我並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,夾克上的衣領永遠是翻起來的,面帶微笑、皺著眉頭。只是,如果我想伸出手去(我從來沒這麼做過),將手欣在比手臂上的話......

  我如而能傅達他奇特之處?湯姆就像是以前的他,只是......他新的聲音粗糙,像喉嚨結了疙瘩,他的出現也總有難以察覺的特色:無聲無息地現身,不聽話的髮梢文風不動,臉上不沾染雨滴,只肓那奇怪的微光會在他跑動的時候從身體邊緣散發出來。他與自己斜倚著的樹幹沒有實際的接觸;和明顯踏著的人行道、地板、草地也沒有接觸。他要嘛就和我們在某處,要嘛就是在別處。

  別處;那也是個語帶雙關的謎。我開始相信,湯姆就像某種可移勳的燈泡,自由來去,或開或關;只不過他總是找不到開關所在,也沒有地圖可尋,連湯姆自己也感到困惑不已。他曾經拿自己的情形扣夢境相比,因為和正常生活的邏輯是不符的。如果他不在「某處」──這通常意指和我及哈利在一起──他就完全沒有記憶。所以有時候,他會赫然發現自己站在邦佛山莊看足球賽,或是在提普敦運河上看男孩們垂釣。有一次他甚至發現自己遠在杜德利動物園,那兒有個管理員提著水桶把魚扔向空中,還有光溜溜在玩耍的海豹。

  湯姆說的話,邢又是另一個謎了。真希望你們能親耳聽見,邢是像電報一樣的句子,沒有節奏感的話語,與冗長的緘默,對話不多倒是真的。他很少直接回答問題,不過,幾天或甚至幾週後,就會有事發生。和湯姆說話,就像一場很少來回拉鋸的網球賽,但至少開口說話的緊繃情緒遲早會釋放出來,而說出來的那些話本身也就沒那麼大的負擔,因為他總是能很有耐性、平心靜氣地告訢找們一些複雜、斷斷續續的想法。

  不過,想想湯姆的成就也是相當優異的:儘管身在鬼魅般的迷宮裡,他還是會找到路出來。當哈利需要他,他就會出現,我需要他的時候也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