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冰箱裡翻翻揀揀，找到一盒冷凍包子。哈！這不但是現成的，背面還有加熱說明哩。馮昱華照著說明找到一個大鍋子，在裡面盛滿水。他在開瓦斯爐時遇到了點小挫折，不過他很快就克服了。馮昱華在瓦斯爐前等了幾分鐘，水冒泡時，他知道是水滾了；說明上說，水滾了，把包子放進去蒸十分鐘，便大功告成。馮昱華開始一顆顆把包子扔進水裡。他一面扔，一面讚賞自己特有的天賦。想像等會而爸爸臉上的笑容！

　　馮昱華滿面喜色地到客廳裡打開電視，看了十分鐘，回到廚房裡。

　　他很驚訝的看見了包子一個個浮在水面，滾得稀爛，皮餡分離。馮昱華手忙腳亂地熄掉爐火，撈一口包子吃到嘴裡。他嗆了一下，把嘴裡軟綿綿的東西吐出來。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？他趕緊把鍋裡的東西倒到碗中，用手把皮捏在一起，把餡塞進去。可是這一切都是徒勞而無益的，他僅能把這堆爛泥般的東西放到垃圾桶裡，湮滅證據。

　　六點了，馮昱華的心跳加速起來。他慌張地拿出冰箱裡的所有食物，開始絞盡腦汁。做肉羹，炒米粉，或油飯？他嚥了口口水。這些都是他愛吃的，但他無從想像這些東西怎麼做。還是從簡單的來吧，對！蛋，我可以炒蛋。洋蔥，我可以炒洋蔥。雞腿，我可以炒雞肉。

　　馮昱華當下拿了菜刀與切菜板，便切起洋蔥。他決定把它們沏成絲狀。他切呀切，洋蔥的辛辣刺激得使他睜不開眼睛。他祇好邊揉著眼，邊把沒切好的洋蔥推到一旁。他切起雞肉。雞腿滑溜溜的，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，才撕開一小塊肉。他索性放下菜刀，炒蛋我總會吧！

　　馮昱華開了爐火，把三顆蛋打了進去。他花了一些功夫把鍋裡的蛋殼挑出。拿出一把杓子，馮玉華架式十足地撥著蛋。但沒一會兒，他就發現蛋黏在鍋底，成焦黑狀。油，我可能忘了放油！馮昱華提起沙拉油，到了半桶進去。正當他忙得焦頭爛額之際，大門碰的一聲，是爸爸回來了。

　　馮昱華沮喪的轉過身去，與爸爸面對面。爸爸的目光從流理台上堆積著的雞、鴨、魚、肉、青菜，跳到切菜板上狼籍的洋蔥、雞肉，跳到鍋裡油汪汪冒煙的蛋，跳到馮昱華紅著的雙眼。馮昱華的心往下沉。但爸爸臉上出現一抹幽默神色，然後他暴出幾聲狂笑，然後無法停止地歇斯底里地笑。馮昱華感到手足無措，他從未看過爸爸這般開懷。

　　結果，晚餐究竟是爸爸做的。爸爸用洋蔥、雞腿絲炒了兩大盤蛋炒飯；他要馮昱華在一旁實習，幫忙打蛋，擺碗筷。晚餐時，爸爸和馮昱華並沒有交談，可是馮昱華心滿意足地吃著，覺得這是最好吃的一餐。

　　用餐完畢，爸爸在水槽裡洗碗，馮昱華站在爸爸身後，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爸爸學校裡發生的事。在他打算要開口的時候，爸爸發現了垃圾筒裡的包子。爸爸沉著臉，馮昱華以為爸爸要責罵他連蒸包子都不會，但是爸爸說：「昱華，以後你不會的事，沒有必要說你會。沒有人會期望你是天生萬能，十全十美的。」

　　馮昱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，從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話。他祇記得，小時候，奶奶帶他在院子裡和嬸婆們談天，每回嬸婆們打趣地問他會不會背唐詩、幫忙家事時，奶奶那雙銳利的眼光，總迫得他像隻肚子鼓滿氣的青蛙，昂著頭，粗著脖子說會。

　　現在爸爸告訴他，他可以不用是萬能的。這對馮昱華而言，是種新觀念。不過既然爸爸這麼說，他就該努力改。

　　整理好了廚房，爸爸打開音響，在沙發上閱報。馮昱華報了他的新課本，窩在沙發旁的茶几上預習功課。到了台北，他得加倍地用功。他希望爸爸以他為傲，不會後悔收留他。

　　那天夜裡上床時，爸爸破天荒地走到他床邊，摸摸他的頭，向他道晚安。爸爸離開後，馮昱華在黑暗裡捨不得睡去。他細細回味今天發生過的事。他害怕一覺醒來，這一切祇是一場夢。